第3章 收徒大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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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。
絕言大清早地就來到玄霄宮，浮生閣門前。
早聽聞玄參尊上修仙勤懇，絕言雖已是上仙，仍希望有尊上的提點，他以為自己如此早來，定會給玄參尊上留下好印象。
或許，絕言永遠都不會知道，他能成為上仙正是因為他很傻很天真，心無雜念，沒有半分算計之心。
“玄參尊上，小仙絕言求見。”
虧絕言一副誠懇樣，卻不見房內半點動靜。
“玄參尊上？”絕言又試探地喚了一聲，“沒人嗎？”
似乎沒人，絕言的膽子也放大了，一把推開大門，走了進去。
……
“誰啊？大清早的。”軟軟的聲音從裏間傳來。
“咦？奇了！玄霄宮應該只有尊上一人，可聽這聲音又不像是尊上，難道——玄霄宮遭賊了？！”
想到這邊，絕言顧不上什麽了，一把掀開那飄得人心煩的綠帳子。
“尊……尊上，起得早啊~~~”絕言把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，一句話說得百轉千回，最後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。
“嗯，早。”
玄參很平靜地起身穿衣。
而淩亂的被褥旁，另一個被筒裏，白霜支著腦袋，迷迷糊糊地看著絕言那張已經扭曲到認不出的臉。
這是什麽情況？
絕言急得滿腦袋冷汗。
他們昨晚睡同一張床？
是白霜這丫頭覬覦玄參上仙的俊朗，趁昨晚夜黑風高，將尊上撲倒在床上？
不對啊！瞧尊上平靜穿衣的架勢，換成尊上撲倒柔弱的白霜還差不多。
對了！白霜膽小，尊上以為這樣做，白霜也不敢對外宣揚，然後夜夜成為尊上的榻上禁臠……
天啊！
一定是這樣的。
可是，現在他看到了這一幕，又是什麽狀況？
他看到了尊上與幼徒不可告人的秘密，尊上會不會因此惱羞成怒，一掌把他劈死？
不要啊，他是無辜的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
毀屍滅跡，尊上，您也太狠了！
察覺到絕言正用一種說不清幽怨還是痛恨的眼神望著他，玄參總感覺有一絲不安。
“絕言，你是否……”
見玄參一步步向自己走來，絕言覺得自己平靜了幾百年的內心再一次劇烈地跳動起來，跟他還是凡人時一般。
難道尊上真想對他下黑手？
“是否修仙太過冒進，走火入魔了？”
尊上這話不說還好，一說簡直猶如晴天霹靂啊！
一下劈中了絕言腦袋深處的一根腦筋。
“對！我是修仙走火入魔了，尊上，我發誓，我什麽也沒看到，一切都是因為走火入魔了，對，一定是這樣的。”
就這樣，絕言看上去是個伶俐人，此刻，卻真像是走火入魔的模樣。
“你出去候著。”
玄參沒有因為絕言的貿然闖進他的臥室而惱怒，只是很驚奇，今天竟然會睡遲了。
“白霜，你也起來。”
白霜見絕言到外間回避了，便大大咧咧地穿著單衣，走下床來。
“趕緊披上。”外邊天冷。
玄參順手把一件襯衣扔向她。
“玄參哥哥。”小丫頭打了個哈欠，乖巧地穿上那件衣裳，才扣到一般，突然擡頭望向玄參。
“怎麽？”
“你過啦。”
“……”
“蹲下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哎呀！不是這樣，背對我蹲下來。”玄參任由那小丫頭的小手並不細致地替他打理好後領。
從始至終，玄參都沒有拒絕，也沒有說半句話。
“好了。”
白霜本想等他站起來，她好看看自己的‘成果’。
但是玄參修長的身影並沒有如期挺立在她眼前，還是一身玄裳的玄參轉動腳掌，變成蹲著面對白霜的姿態。
兩人的距離一下拉得很近，白霜都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。
雖然如此，但她卻是第一次，那麽近距離、長時間地觀察眼前俊朗的男子。
一身玄裳極為簡樸，只有領口、袖口用深藍的絲線繡了一些簡單的紋路，卻更襯托出他俊秀的容顏，桃花般的唇瓣旁垂下一縷發絲，這是白霜第一次知道，玄參睡覺時會把一頭漂亮的長發披散開來。
那雙睿智的眼睛正對上白霜的雙眼，她不禁微微一顫。
“連衣扣都不會扣？”
“唉？”
似乎都沒有想到他會問這麽一句，待她低頭時，玄參靈巧的雙手已經迅速地將她的衣物扣子悉數解開。
白霜縱使再調皮，此時也不敢動彈，只是臉上燒起了一片好看的雲霞。
他是什麽時候註意到她的扣子扣串了？
“玄參哥哥……”白霜突然渾身顫抖起來，“白霜今年十五了！就算一時扣錯了扣子，我也會自己重新扣好的！”
小丫頭惱羞成怒了。
玄參不動聲色地離手，她或許不知道，他玄參從未替別人做過這些事情。
當真是越老越糊塗，這樣做的話，難保白霜不會胡思亂想。
或許真是一個人習慣了，開始兩個人的生活，竟然激蕩起他內心一次又一次的不平靜。
玄參收拾好就先出去了，只留白霜一人低頭拼命地扣著扣子。
“為什麽？你不應該動情的，你不是上上仙嗎？對我這般好，你叫我……叫我……如何是好。”說著，白霜的淚水再一次砸碎在手臂與衣衫上。
安靜的臥室內，只有白霜輕輕地啜泣聲。
這一次不同於昨天在玄霄宮門口的演戲。
白霜也會因為內心的悸動而落淚。
外間的絕言等候多時，見玄參出來，立刻起身說明來意。
“眾仙很欣慰下次尊上多年一人獨居，此番卻肯收凡間的一個小姑娘為徒，所以眾仙家想趁此召開一次收徒大會，好提拔一些用心修仙的小仙們。”
“嗯，甚好。”
早聽聞玄參尊上寡言，饒是一向擅長交際的絕言也難免一時冷場。
“哦……那……那收徒大會，還請尊上賞光來參加。”
“好的。”
“那小仙這就回去稟報，收徒大會就在後天召開。”
“嗯，你去吧。”
絕言前腳剛走，白霜後腳就出來了，她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。
“收徒大會好玩嗎？”
玄參一轉身就察覺到了她微紅的雙眼。
又哭了？
玄參不知是何緣故，卻也沒多問。
“對於剛成仙的小仙來說自然是極其有趣的事情，不過你既入我門下，收徒大會沒你什麽事情，叫你幹坐著，應該沒有什麽比這更無聊的了。”
玄參負手，頭一次一下說了那麽多話。
中途，白霜還擔心他會不會因為不習慣而還不上氣，不過顯然——是她想多了。
“既然那麽無聊，我們能不能不去啊？”
玄參沒有在意小丫頭很順溜的一句‘我們’，“你可以留在玄霄宮看家，我不能不去。”
“家……”
白霜傻傻地重覆了一遍，玄參能理解‘家’對於白霜的概念應該是很聖神的吧。
即便白霜不說，以玄參的法力也能看透她在塵世的一切遭遇
白霜不是從小便是孤兒，雙親是因為意外而死，曾經以為死死攥在手心裏的東西轉眼就溜走了，其實她的內心依舊懷念那時的生活吧，因為懷念所以發酵成了越來越深的渴望。
“我才不要一個人在這空空的玄霄宮呢！”白霜很快恢覆了她的刁蠻任性。
“你不是嫌太無聊嗎？”
“……”白霜很不甘地低下頭。
不是無言以對，只是那個理由，她不能說。
收徒大會一下來到眼前，地處偏遠的玄霄宮都體會得到外頭的熱鬧氣氛。
“唉~”白霜坐在庭院的石階上，對著一片碧綠蒼翠的竹子發呆。
“嘆什麽氣？”玄參無聲無情地站在她身後。
其實他想說，地上涼。
“玄參哥哥，你的宮裏為什麽不種花呢？就這綠油油的竹子多單調。”
玄參沈默不語，雖然一直站著，可他的目光從未離開過白霜，著實被她此刻的表情逗樂了。
小丫頭的眉間都快皺成‘川’字了，偏偏一只眼睜大、一只睜小。
玄參的輕聲一笑倒是讓白霜看呆了。
這個男人是故意用一身玄裳掩飾自己的芳華的吧？可惜，人家有氣質，便是怎麽掩都掩不住的。
白霜說不出好看在哪裏，只覺得怎麽看都很舒服，就像心頭吹過的一陣清風，沒有香味，卻讓人留戀……
“玄參哥哥，你莫要再笑了。”白霜本來還好好的，卻驟然把臉一沈，不再看他了。
“為什麽？”
玄參明知道，小丫頭只是想獨占他的笑容，不願與別人分享，這本是大多數孩子的通病。
“什麽為什麽？”白霜不知道他想問什麽，，“既然不喜歡花香，種一些沒有氣味的花不就好了。”
玄參知道她在逃避，他並不急，一切都可以慢慢來，他已決定教她，便要把她教成最優秀的！
“你知道有這樣的花？”
“嗯……”白霜一本正經地說，“水花，雪花，浪花，紙花，假花，布花……”
“既然說不出來就更別提種了。”
其實玄參的冷酷無情在天庭裏是出了名的。
“哎~等一下！我知道有一種——”白霜情急之下直接拽住了正欲離開的玄參的手。
幾乎是一瞬間，玄參狠狠地拍開她的手。
他不希望再傷到她。
可是，人動情時便不再理智了，更可況，白霜還是個孩子。
掌心火辣辣地疼，可是白霜硬是忍住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哭泣，於是她冒冒失失地跑出去，順便撞倒了來請他們入席的絕言。
“哎呦餵！什麽狀況啊？霜兒？霜兒！你去哪兒？大會就要開始了！”正受打擊的白霜哪會理睬他，直到跑得沒影了，絕言還呆呆地望著她離開的方向。
“不礙事，我們走吧。”
玄參還是一身玄裳，烏黑的長發用樣式簡單的玉冠束起。
放眼整個收徒大會，恐怕沒有哪個有身份、有地位的仙人如玄參這般簡樸的打扮了。
“師弟，等你好久了。”坐在首席的赤霄宮主率先發話。
玄參只是略行了一禮，也不說話，直接坐到次席上。
玄參一旁是碧霄宮主，他估計是整個天庭最華貴的仙了，這次的收徒大會簡直成了他的個人展覽會，不是引得小仙們尖叫臉紅。
只是他素來不喜歡玄參，故未搭話，足見這人的高傲。
“你的小徒弟呢？”問話的是一向緘默的紫霄宮主。
玄參與紫華一向交好，也只有見玄參時，紫華才難得開口。
“你的大徒弟沒有跟你提起？”
“你的小徒弟似乎並不似第一次見她時的乖巧，還是你這個做師傅的管不住她？”
白霜逃跑的消息，絕言早就向他師傅紫華稟告了，只是玄參和紫華都不愛出門，許久未見，紫華才向玄參提起白霜的事情，也算是個話題了。
主席上，赤霄宮主赤蓮主持大局，眼見就要宣布大會開始了，白霜才從不知名的角落摸了出來。
“再來遲些，你今晚就給我睡外間。”
換作平時白霜一定會鬧，只是，玄參明白這個丫頭有這怪毛病——外人面前習慣裝成無辜的樣子，竟也無人拆穿她；而熟悉了，她便開始露出‘本性’了。
這會兒，估計又開始演戲了。
玄參也只能笑而不語。
“咦？這小姑娘是誰？”一向只收女徒弟的碧霄宮主碧珺雖是男子，但是誰不知道他最愛各色容貌出眾的女子，他雖然對白霜有興趣，但這話卻不是對玄參說的。
玄參不以為意，依舊保持他的分度。
“她是前日誤入天庭的凡間小孩。”絕言熱心腸，老老實實地回答了碧珺。
那碧珺微微點頭，似乎很滿意的樣子。
他上前，拉著白霜的雙手，笑著問，“哦？凡間的孩子。小姑娘叫什麽名字。”
白霜一直低著頭，好不容易才掙脫開他的手。
白霜本就不喜歡別人拉拉扯扯，可又不好發作，只道一句，“我已經是玄參哥哥的徒弟了。”
“玄參——哥哥？哈哈哈哈……”
白霜被那碧珺尊上的突然大笑驚著了，下意識地靠近玄參。
本來‘與世無爭’的玄參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。
一些仙家的眼光慢慢被吸引過去。
這天庭原先有九位宮主共掌大局，互相制衡，只是幾千年了，其它幾宮的宮主式微，漸漸退出了眾人的視線，名義上雖然還是尊上，不過真正的實力已經微弱到連這樣隆重的收徒大會都沒有被邀請來。
如今真正有地位的宮主，除了主席上的赤霄宮主赤蓮，還就只有碧霄宮主碧珺、玄霄宮主玄參、紫霄宮主紫華。
後面兩位雖然實力深厚，卻不屑於前面二位爭搶。
所以，在天庭待過一段時間的人都知道，天庭的赤霄宮主、碧霄宮主是權力最大，也是鬥得最厲害的兩人。
這局面形成也有幾百年了，誰也不會料到今日碧霄宮主又與玄霄宮主起了爭執，這可真算是場不可錯過的絕頂好戲，弄不好還可能打破如今的局面，搞出個‘三權分立’也說不清啊。
“玄參，你一大把年紀了，也好意思讓這麽小的娃娃叫你哥哥！哈哈~~~”
眾仙聽聞，面色都有些仿徨。
碧珺尊上公然挑釁，赤蓮尊上未必能阻攔得了他，一向冷漠的玄參尊上打算怎麽對付他的羞辱，反正紫華尊上是不會摻和進來的？
“小姑娘，不如今後你拜我為師，你看我門下都是女徒弟，往後你也好有個伴。”碧珺不顧玄參神色有沒有變，像是打定主意要把白霜從玄參手裏搶過來。
這樣為了一個資質聰慧的徒弟而爭吵的事情，在天庭也是常有發生，不過這次的事情有點玄。
一旁觀戰的絕言恨不得大叫一聲，“碧珺尊上，既然你那麽喜歡霜兒，她初入天庭那會兒你怎麽不出現，直接領了回去多好，也省得我勞心勞肺地把她塞給玄參尊上。”
當然，這話說了也沒多大意思，絕言只管在心裏不停抱怨。
“碧珺師兄，你門下的徒弟不少，我看也不缺白霜一個。”
顯而易見，就算是與世無爭的玄參尊上也有固執的時候。
“玄參師弟，我看這丫頭伶俐，你未必消受得起。”
碧珺說這話時，神色頗為暧昧，連帶一群仙家忍不住笑，只好幹咳幾聲當作掩飾。
“再說，你看，霜兒都不敢靠近你……哦！我差點忘了——師弟得了師傅真傳，這水寒之氣自然也比尋常的要強烈，難怪霜兒……呵呵。”
白霜聽碧珺狂傲又輕視的語氣，實在咽不下這口氣。
“玄參哥哥，這位宮主的真奇怪，說什麽不能碰你，呵呵，玄參哥哥，你低下頭來。”
席間的眾仙也很好奇，這凡間的孩子究竟想做什麽？
玄參當然也想知道，因為他難得一次猜不到小丫頭的心思。
最後一眼，白霜笑得狡獪。
她踮起腳尖，慢慢貼近玄參的臉，最後在他右側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吻。
那一瞬間，玄參的心頭像是被什麽鈍器狠狠撞了一下。
傻丫頭！真是不要命了。
這點小事，他可以輕松解決的，誰要她替自己出頭！
尤其是在白霜咬著蒼白，微笑著向他點頭示意的時候，玄參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，冰涼冰涼的，比他苦練水寒之術的時候還要寒冷。
白霜其實在奔出玄霄宮的那一刻便後悔了，她明明知道玄參拍開她的手是為了她不受傷害，她還要耍脾氣，她真的開始害怕玄參會慢慢地討厭他。
但是當碧珺當中羞辱他時，白霜想，討厭也罷，她只想為他做點什麽，而已。
那一口血脈翻騰的熱血沒有吐出來，她為了玄參，硬生生地將它默默吞下。
這樣，便沒人非議他了吧？
想到這裏，她不禁笑看著玄參。
他現在微皺的眉頭是因為她嗎？
真好。
有人為她擔心、為她傷神。
白霜想，她應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。
“鬧夠了？”局面已然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，赤蓮的訓斥才姍姍來遲。
“大師兄，我不過是問玄參師弟討個小姑娘，沒想到他竟然當真了。”碧珺始終嬉笑著。
但是熟識他的人都知道——那叫皮笑肉不笑！
碧珺這人只喜歡女徒弟，人也陰得很！
“好了，大家都是同門，為了一個小姑娘多傷和氣，你們看，今天是收徒大會，有的是筋骨極佳的徒弟留你們挑……”
如果碧珺那叫笑裏藏刀，這個赤蓮卻不愧為大師兄，功力遠比師弟強。
表面上雖然是個和事佬，看上去是一心求大家和睦，但是仔細想想，碧珺與玄參對峙有一段時間了，他早幹什麽去了，現在事情快要以大幹一場結束了，赤蓮才出面，顯然也沒安好心。
“大師兄，我已收了一徒兒，這次的收徒大會我就不湊熱鬧了，我先回玄霄宮了。”
“嗯。”赤蓮神色莊嚴地點了點頭。
之後，玄參就領著白霜飛也似的朝雲深處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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絕言大清早地就來到玄霄宮，浮生閣門前。
早聽聞玄參尊上修仙勤懇，絕言雖已是上仙，仍希望有尊上的提點，他以為自己如此早來，定會給玄參尊上留下好印象。
或許，絕言永遠都不會知道，他能成為上仙正是因為他很傻很天真，心無雜念，沒有半分算計之心。
“玄參尊上，小仙絕言求見。”
虧絕言一副誠懇樣，卻不見房內半點動靜。
“玄參尊上？”絕言又試探地喚了一聲，“沒人嗎？”
似乎沒人，絕言的膽子也放大了，一把推開大門，走了進去。
……
“誰啊？大清早的。”軟軟的聲音從裏間傳來。
“咦？奇了！玄霄宮應該只有尊上一人，可聽這聲音又不像是尊上，難道——玄霄宮遭賊了？！”
想到這邊，絕言顧不上什麽了，一把掀開那飄得人心煩的綠帳子。
“尊……尊上，起得早啊~~~”絕言把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，一句話說得百轉千回，最後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。
“嗯，早。”
玄參很平靜地起身穿衣。
而淩亂的被褥旁，另一個被筒裏，白霜支著腦袋，迷迷糊糊地看著絕言那張已經扭曲到認不出的臉。
這是什麽情況？
絕言急得滿腦袋冷汗。
他們昨晚睡同一張床？
是白霜這丫頭覬覦玄參上仙的俊朗，趁昨晚夜黑風高，將尊上撲倒在床上？
不對啊！瞧尊上平靜穿衣的架勢，換成尊上撲倒柔弱的白霜還差不多。
對了！白霜膽小，尊上以為這樣做，白霜也不敢對外宣揚，然後夜夜成為尊上的榻上禁臠……
天啊！
一定是這樣的。
可是，現在他看到了這一幕，又是什麽狀況？
他看到了尊上與幼徒不可告人的秘密，尊上會不會因此惱羞成怒，一掌把他劈死？
不要啊，他是無辜的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
毀屍滅跡，尊上，您也太狠了！
察覺到絕言正用一種說不清幽怨還是痛恨的眼神望著他，玄參總感覺有一絲不安。
“絕言，你是否……”
見玄參一步步向自己走來，絕言覺得自己平靜了幾百年的內心再一次劇烈地跳動起來，跟他還是凡人時一般。
難道尊上真想對他下黑手？
“是否修仙太過冒進，走火入魔了？”
尊上這話不說還好，一說簡直猶如晴天霹靂啊！
一下劈中了絕言腦袋深處的一根腦筋。
“對！我是修仙走火入魔了，尊上，我發誓，我什麽也沒看到，一切都是因為走火入魔了，對，一定是這樣的。”
就這樣，絕言看上去是個伶俐人，此刻，卻真像是走火入魔的模樣。
“你出去候著。”
玄參沒有因為絕言的貿然闖進他的臥室而惱怒，只是很驚奇，今天竟然會睡遲了。
“白霜，你也起來。”
白霜見絕言到外間回避了，便大大咧咧地穿著單衣，走下床來。
“趕緊披上。”外邊天冷。
玄參順手把一件襯衣扔向她。
“玄參哥哥。”小丫頭打了個哈欠，乖巧地穿上那件衣裳，才扣到一般，突然擡頭望向玄參。
“怎麽？”
“你過啦。”
“……”
“蹲下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哎呀！不是這樣，背對我蹲下來。”玄參任由那小丫頭的小手並不細致地替他打理好後領。
從始至終，玄參都沒有拒絕，也沒有說半句話。
“好了。”
白霜本想等他站起來，她好看看自己的‘成果’。
但是玄參修長的身影並沒有如期挺立在她眼前，還是一身玄裳的玄參轉動腳掌，變成蹲著面對白霜的姿態。
兩人的距離一下拉得很近，白霜都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。
雖然如此，但她卻是第一次，那麽近距離、長時間地觀察眼前俊朗的男子。
一身玄裳極為簡樸，只有領口、袖口用深藍的絲線繡了一些簡單的紋路，卻更襯托出他俊秀的容顏，桃花般的唇瓣旁垂下一縷發絲，這是白霜第一次知道，玄參睡覺時會把一頭漂亮的長發披散開來。
那雙睿智的眼睛正對上白霜的雙眼，她不禁微微一顫。
“連衣扣都不會扣？”
“唉？”
似乎都沒有想到他會問這麽一句，待她低頭時，玄參靈巧的雙手已經迅速地將她的衣物扣子悉數解開。
白霜縱使再調皮，此時也不敢動彈，只是臉上燒起了一片好看的雲霞。
他是什麽時候註意到她的扣子扣串了？
“玄參哥哥……”白霜突然渾身顫抖起來，“白霜今年十五了！就算一時扣錯了扣子，我也會自己重新扣好的！”
小丫頭惱羞成怒了。
玄參不動聲色地離手，她或許不知道，他玄參從未替別人做過這些事情。
當真是越老越糊塗，這樣做的話，難保白霜不會胡思亂想。
或許真是一個人習慣了，開始兩個人的生活，竟然激蕩起他內心一次又一次的不平靜。
玄參收拾好就先出去了，只留白霜一人低頭拼命地扣著扣子。
“為什麽？你不應該動情的，你不是上上仙嗎？對我這般好，你叫我……叫我……如何是好。”說著，白霜的淚水再一次砸碎在手臂與衣衫上。
安靜的臥室內，只有白霜輕輕地啜泣聲。
這一次不同於昨天在玄霄宮門口的演戲。
白霜也會因為內心的悸動而落淚。
外間的絕言等候多時，見玄參出來，立刻起身說明來意。
“眾仙很欣慰下次尊上多年一人獨居，此番卻肯收凡間的一個小姑娘為徒，所以眾仙家想趁此召開一次收徒大會，好提拔一些用心修仙的小仙們。”
“嗯，甚好。”
早聽聞玄參尊上寡言，饒是一向擅長交際的絕言也難免一時冷場。
“哦……那……那收徒大會，還請尊上賞光來參加。”
“好的。”
“那小仙這就回去稟報，收徒大會就在後天召開。”
“嗯，你去吧。”
絕言前腳剛走，白霜後腳就出來了，她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。
“收徒大會好玩嗎？”
玄參一轉身就察覺到了她微紅的雙眼。
又哭了？
玄參不知是何緣故，卻也沒多問。
“對於剛成仙的小仙來說自然是極其有趣的事情，不過你既入我門下，收徒大會沒你什麽事情，叫你幹坐著，應該沒有什麽比這更無聊的了。”
玄參負手，頭一次一下說了那麽多話。
中途，白霜還擔心他會不會因為不習慣而還不上氣，不過顯然——是她想多了。
“既然那麽無聊，我們能不能不去啊？”
玄參沒有在意小丫頭很順溜的一句‘我們’，“你可以留在玄霄宮看家，我不能不去。”
“家……”
白霜傻傻地重覆了一遍，玄參能理解‘家’對於白霜的概念應該是很聖神的吧。
即便白霜不說，以玄參的法力也能看透她在塵世的一切遭遇
白霜不是從小便是孤兒，雙親是因為意外而死，曾經以為死死攥在手心裏的東西轉眼就溜走了，其實她的內心依舊懷念那時的生活吧，因為懷念所以發酵成了越來越深的渴望。
“我才不要一個人在這空空的玄霄宮呢！”白霜很快恢覆了她的刁蠻任性。
“你不是嫌太無聊嗎？”
“……”白霜很不甘地低下頭。
不是無言以對，只是那個理由，她不能說。
收徒大會一下來到眼前，地處偏遠的玄霄宮都體會得到外頭的熱鬧氣氛。
“唉~”白霜坐在庭院的石階上，對著一片碧綠蒼翠的竹子發呆。
“嘆什麽氣？”玄參無聲無情地站在她身後。
其實他想說，地上涼。
“玄參哥哥，你的宮裏為什麽不種花呢？就這綠油油的竹子多單調。”
玄參沈默不語，雖然一直站著，可他的目光從未離開過白霜，著實被她此刻的表情逗樂了。
小丫頭的眉間都快皺成‘川’字了，偏偏一只眼睜大、一只睜小。
玄參的輕聲一笑倒是讓白霜看呆了。
這個男人是故意用一身玄裳掩飾自己的芳華的吧？可惜，人家有氣質，便是怎麽掩都掩不住的。
白霜說不出好看在哪裏，只覺得怎麽看都很舒服，就像心頭吹過的一陣清風，沒有香味，卻讓人留戀……
“玄參哥哥，你莫要再笑了。”白霜本來還好好的，卻驟然把臉一沈，不再看他了。
“為什麽？”
玄參明知道，小丫頭只是想獨占他的笑容，不願與別人分享，這本是大多數孩子的通病。
“什麽為什麽？”白霜不知道他想問什麽，，“既然不喜歡花香，種一些沒有氣味的花不就好了。”
玄參知道她在逃避，他並不急，一切都可以慢慢來，他已決定教她，便要把她教成最優秀的！
“你知道有這樣的花？”
“嗯……”白霜一本正經地說，“水花，雪花，浪花，紙花，假花，布花……”
“既然說不出來就更別提種了。”
其實玄參的冷酷無情在天庭裏是出了名的。
“哎~等一下！我知道有一種——”白霜情急之下直接拽住了正欲離開的玄參的手。
幾乎是一瞬間，玄參狠狠地拍開她的手。
他不希望再傷到她。
可是，人動情時便不再理智了，更可況，白霜還是個孩子。
掌心火辣辣地疼，可是白霜硬是忍住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哭泣，於是她冒冒失失地跑出去，順便撞倒了來請他們入席的絕言。
“哎呦餵！什麽狀況啊？霜兒？霜兒！你去哪兒？大會就要開始了！”正受打擊的白霜哪會理睬他，直到跑得沒影了，絕言還呆呆地望著她離開的方向。
“不礙事，我們走吧。”
玄參還是一身玄裳，烏黑的長發用樣式簡單的玉冠束起。
放眼整個收徒大會，恐怕沒有哪個有身份、有地位的仙人如玄參這般簡樸的打扮了。
“師弟，等你好久了。”坐在首席的赤霄宮主率先發話。
玄參只是略行了一禮，也不說話，直接坐到次席上。
玄參一旁是碧霄宮主，他估計是整個天庭最華貴的仙了，這次的收徒大會簡直成了他的個人展覽會，不是引得小仙們尖叫臉紅。
只是他素來不喜歡玄參，故未搭話，足見這人的高傲。
“你的小徒弟呢？”問話的是一向緘默的紫霄宮主。
玄參與紫華一向交好，也只有見玄參時，紫華才難得開口。
“你的大徒弟沒有跟你提起？”
“你的小徒弟似乎並不似第一次見她時的乖巧，還是你這個做師傅的管不住她？”
白霜逃跑的消息，絕言早就向他師傅紫華稟告了，只是玄參和紫華都不愛出門，許久未見，紫華才向玄參提起白霜的事情，也算是個話題了。
主席上，赤霄宮主赤蓮主持大局，眼見就要宣布大會開始了，白霜才從不知名的角落摸了出來。
“再來遲些，你今晚就給我睡外間。”
換作平時白霜一定會鬧，只是，玄參明白這個丫頭有這怪毛病——外人面前習慣裝成無辜的樣子，竟也無人拆穿她；而熟悉了，她便開始露出‘本性’了。
這會兒，估計又開始演戲了。
玄參也只能笑而不語。
“咦？這小姑娘是誰？”一向只收女徒弟的碧霄宮主碧珺雖是男子，但是誰不知道他最愛各色容貌出眾的女子，他雖然對白霜有興趣，但這話卻不是對玄參說的。
玄參不以為意，依舊保持他的分度。
“她是前日誤入天庭的凡間小孩。”絕言熱心腸，老老實實地回答了碧珺。
那碧珺微微點頭，似乎很滿意的樣子。
他上前，拉著白霜的雙手，笑著問，“哦？凡間的孩子。小姑娘叫什麽名字。”
白霜一直低著頭，好不容易才掙脫開他的手。
白霜本就不喜歡別人拉拉扯扯，可又不好發作，只道一句，“我已經是玄參哥哥的徒弟了。”
“玄參——哥哥？哈哈哈哈……”
白霜被那碧珺尊上的突然大笑驚著了，下意識地靠近玄參。
本來‘與世無爭’的玄參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。
一些仙家的眼光慢慢被吸引過去。
這天庭原先有九位宮主共掌大局，互相制衡，只是幾千年了，其它幾宮的宮主式微，漸漸退出了眾人的視線，名義上雖然還是尊上，不過真正的實力已經微弱到連這樣隆重的收徒大會都沒有被邀請來。
如今真正有地位的宮主，除了主席上的赤霄宮主赤蓮，還就只有碧霄宮主碧珺、玄霄宮主玄參、紫霄宮主紫華。
後面兩位雖然實力深厚，卻不屑於前面二位爭搶。
所以，在天庭待過一段時間的人都知道，天庭的赤霄宮主、碧霄宮主是權力最大，也是鬥得最厲害的兩人。
這局面形成也有幾百年了，誰也不會料到今日碧霄宮主又與玄霄宮主起了爭執，這可真算是場不可錯過的絕頂好戲，弄不好還可能打破如今的局面，搞出個‘三權分立’也說不清啊。
“玄參，你一大把年紀了，也好意思讓這麽小的娃娃叫你哥哥！哈哈~~~”
眾仙聽聞，面色都有些仿徨。
碧珺尊上公然挑釁，赤蓮尊上未必能阻攔得了他，一向冷漠的玄參尊上打算怎麽對付他的羞辱，反正紫華尊上是不會摻和進來的？
“小姑娘，不如今後你拜我為師，你看我門下都是女徒弟，往後你也好有個伴。”碧珺不顧玄參神色有沒有變，像是打定主意要把白霜從玄參手裏搶過來。
這樣為了一個資質聰慧的徒弟而爭吵的事情，在天庭也是常有發生，不過這次的事情有點玄。
一旁觀戰的絕言恨不得大叫一聲，“碧珺尊上，既然你那麽喜歡霜兒，她初入天庭那會兒你怎麽不出現，直接領了回去多好，也省得我勞心勞肺地把她塞給玄參尊上。”
當然，這話說了也沒多大意思，絕言只管在心裏不停抱怨。
“碧珺師兄，你門下的徒弟不少，我看也不缺白霜一個。”
顯而易見，就算是與世無爭的玄參尊上也有固執的時候。
“玄參師弟，我看這丫頭伶俐，你未必消受得起。”
碧珺說這話時，神色頗為暧昧，連帶一群仙家忍不住笑，只好幹咳幾聲當作掩飾。
“再說，你看，霜兒都不敢靠近你……哦！我差點忘了——師弟得了師傅真傳，這水寒之氣自然也比尋常的要強烈，難怪霜兒……呵呵。”
白霜聽碧珺狂傲又輕視的語氣，實在咽不下這口氣。
“玄參哥哥，這位宮主的真奇怪，說什麽不能碰你，呵呵，玄參哥哥，你低下頭來。”
席間的眾仙也很好奇，這凡間的孩子究竟想做什麽？
玄參當然也想知道，因為他難得一次猜不到小丫頭的心思。
最後一眼，白霜笑得狡獪。
她踮起腳尖，慢慢貼近玄參的臉，最後在他右側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吻。
那一瞬間，玄參的心頭像是被什麽鈍器狠狠撞了一下。
傻丫頭！真是不要命了。
這點小事，他可以輕松解決的，誰要她替自己出頭！
尤其是在白霜咬著蒼白，微笑著向他點頭示意的時候，玄參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，冰涼冰涼的，比他苦練水寒之術的時候還要寒冷。
白霜其實在奔出玄霄宮的那一刻便後悔了，她明明知道玄參拍開她的手是為了她不受傷害，她還要耍脾氣，她真的開始害怕玄參會慢慢地討厭他。
但是當碧珺當中羞辱他時，白霜想，討厭也罷，她只想為他做點什麽，而已。
那一口血脈翻騰的熱血沒有吐出來，她為了玄參，硬生生地將它默默吞下。
這樣，便沒人非議他了吧？
想到這裏，她不禁笑看著玄參。
他現在微皺的眉頭是因為她嗎？
真好。
有人為她擔心、為她傷神。
白霜想，她應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。
“鬧夠了？”局面已然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，赤蓮的訓斥才姍姍來遲。
“大師兄，我不過是問玄參師弟討個小姑娘，沒想到他竟然當真了。”碧珺始終嬉笑著。
但是熟識他的人都知道——那叫皮笑肉不笑！
碧珺這人只喜歡女徒弟，人也陰得很！
“好了，大家都是同門，為了一個小姑娘多傷和氣，你們看，今天是收徒大會，有的是筋骨極佳的徒弟留你們挑……”
如果碧珺那叫笑裏藏刀，這個赤蓮卻不愧為大師兄，功力遠比師弟強。
表面上雖然是個和事佬，看上去是一心求大家和睦，但是仔細想想，碧珺與玄參對峙有一段時間了，他早幹什麽去了，現在事情快要以大幹一場結束了，赤蓮才出面，顯然也沒安好心。
“大師兄，我已收了一徒兒，這次的收徒大會我就不湊熱鬧了，我先回玄霄宮了。”
“嗯。”赤蓮神色莊嚴地點了點頭。
之後，玄參就領著白霜飛也似的朝雲深處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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